专访《沙丘2》音乐作曲汉斯·季默：创造关于未来的声音

对这个星球上最负盛名的电影音乐制作人汉斯·季默来说，为丹尼斯·维伦纽瓦的《沙丘》系列电影配乐，是童年的梦想照进现实。三年前，这部他青少年时期热爱的著作在他与丹尼斯·维伦纽瓦的通力合作下被搬上银幕。今年3月，《沙丘2》上映，汉斯·季默与中国观众在影院中再次相逢。

或许人们已经不太记得，汉斯·季默的职业生涯已经长到了令人惊讶的程度。早在36年前的1988年，他就凭借《雨人》的配乐奠定了自己在行业中的位置。

电影《雨人》剧照

1992年，《狮子王》的诞生，让《生生不息》等音乐成为一代人耳熟能详的声音记忆。随后，从《角斗士》《超人：钢铁之躯》《神探夏洛克》，再到克里斯托弗·诺兰的《蝙蝠侠》三部曲，《盗梦空间》《星际穿越》《敦刻尔克》，可以说，汉斯·季默的作品，几乎等同于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影迷对于电影音乐这一概念的基本理解。

电影《狮子王》剧照

他所编织出的曲谱，构建起了一个恢宏多彩的声音王国，伴随着无数电影观众的成长，也让汉斯·季默将自己的名字铭刻进了世界电影史中。

电影《盗梦空间》剧照

因此，长久以来，汉斯·季默都被视作是最适合这一时代好莱坞电影的音乐制作人。与他的前辈相比，汉斯·季默从一开始，就尝试将电子合成器、打击乐与传统欧洲管弦乐结合起来，让音乐同时具有恢宏的古典性和跃动的现代感。

电影《角斗士》剧照

他喜欢灵活地使用简单而有明确辨识度的旋律，勾勒出电影的整体基调，随后再在各个不同的场景中，机动地采用各种模块化的音乐段落，配合电影情节的发展。

电影《蝙蝠侠：侠影之谜》剧照

人们时常看到，他的音乐出现在动感、紧张、具有宏大主题的电影作品中，这正在于他尤其善于营造氛围，以回应、调动观众情绪的变化。这一点，相信看过他配乐电影的人都能有切身性的体会。

电影《敦刻尔克》剧照

也正因如此，汉斯·季默才持续受到当今最有竞争力的电影制作者们的普遍认可，展现出强劲的创作力。在流媒体持续冲击院线电影的当下，他的配乐本身也构成了一种促使人们走进影院的理由。聆听汉斯·季默，意味着人们要离开自己的客厅和书桌，告别电视和电脑的功放，坐在影院里，静静地等待黑暗降临，声浪从四面八方涌来，任由大提琴、圆号、大鼓和合成器筑成一道道厚实的音墙，携带澎湃的轰鸣声穿透银幕、抵达自己的时刻。

电影《星际穿越》剧照

2021年，汉斯·季默凭借《沙丘》，击败《犬之力》《平行母亲》等竞争者，暌违十七年后，再次拿下奥斯卡最佳电影配乐大奖。三年后，《沙丘2》登陆院线。这一次有何不同？

电影《沙丘》海报

事实上，汉斯·季默的创作从未停止过，根据导演丹尼斯·维伦纽瓦的回忆，即便是在第一部制作结束后，汉斯·季默仍然在不断地寄来各种音乐段落，他像是一台不会枯竭的创作机器，灵感和动机源源不断地流淌。

不过，与他过往的作品相比，《沙丘》显然有一些不同的地方。它似乎并没有一个明晰的、具有记忆度的主调，处处充满了变动的、神秘的气质，就像是厄拉克斯星那样，人们难以在声音的沙海中迅速获知它的本质。

如汉斯·季默自己所言，《沙丘》的配乐是奇异的、危险的，甚至是有些黑暗的。这样的设置和环境相关，也和人们对环境的感受相关。为了配合原作和电影中对于不同星球场景的细致呈现，他采取了不同的方案，来分别表现各个种族的特点。

例如，他使用了具有千年历史的亚美尼亚民族乐器“嘟嘟笛”（Duduk），并要求乐手在吹奏的同时，尽量模拟人们在厄拉克斯星沙漠的焚风中呼吸的声音；他让歌手模拟呼麦的方式，在合成器中构建了萨多卡军团的颂唱；他要求大提琴手去模拟战斗号角的声音，或是让吉他手用电吉他弹出苏格兰风笛的声音，去呼应卡拉丹星球的涌动的水与潮气。

可以说，《沙丘》的音乐更为多元，更加实验，甚至更加激进。这和汉斯·季默一个长期以来的强烈动机紧密相关。他不再满足于仅凭欧洲管弦乐器来完成制作——既然《沙丘》的故事是关于未来的，为什么不能有一些关于未来的、创造性的声音？

在各种采访节目中，人们看到了汉斯·季默不断去尝试发明新的乐器，来制造这个世界尚未存在过的声音。而这几乎就是他过往几十年人生的写照：他不知疲倦，勤奋、高效、从一个项目到下一个项目，不曾停歇。在访谈中，他有些自负将自己看作是创作中的最大挑战，那是因为自己总在制造各种挑战，总是要求更好更新的创作，在他那里，唯独通过工作，自我的意义才能得到确认。这种痴迷近乎疯狂，他反问：“周末是什么？睡觉是什么？”

这种认识——甚至是性格，或许也和汉斯·季默所代表的一代电影人的历史经验息息相关。在他身上，人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好莱坞最具代表性的世界主义面向。1957年，汉斯出生于法兰克福周围的柯尼希施泰因小镇，后来随母亲几度辗转，在英国读书，进入音乐行业，后又远渡重洋，在好莱坞制作电影直至成名。

他自陈，和丹尼斯·维伦纽瓦一样，两个出生在不同国家的小镇青年，可以在世界最大的电影工业内部实现自己儿时的梦想，这是一份值得全力以赴对待的好运。

2024年3月1日，我们通过视频会议采访了这位音乐大师。屏幕上，66岁的汉斯·季默系着一条红色围巾，他坐在巨大的书架前，精神焕发。他热情地谈论自己和《沙丘》的故事。他身上那种独有的源源不断的能量，似乎也可以和他的音乐一样，拥有穿透屏幕、抵达听众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