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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这么费力不讨好,为什么还有人继续投拍电影?

时间:2023-02-16 13:18 来源:时尚芭莎

“创作寄托了我的情怀,我圆梦了。”

【时尚芭莎网讯】时尚芭莎


在《踏血寻梅》横扫众多影展奖项之后,导演翁子光的身影就渐渐淡去,电影《风再起时》也慢慢成了他最受关注的新作。

到今年开春,《风再起时》上映,翁子光为之所做将近七年的努力也总算是有始有终。

早在2016年,《风再起时》的筹备工作就开始了。为求在剧作和美术置景多个方面做到准确、还原香港的老灵魂,翁子光和团队伙伴曾经用两年时间走访调研。此外,翁子光还请来郭富城、梁朝伟、杜鹃同台,甚至邀请了许冠文、金燕玲、谢君豪等老戏骨,想从口音、气质到表演把属于20世纪中叶的时代腔调与韵味做足。

幕后用功,排面豪华,为造就《风再起时》,当时的翁子光倾尽所有。

为什么要这么拼?

他说,因为有的故事,一辈子只能拍一次。

01

香港往事,纸短情长

几年前,香港TVB的一档栏目《东张西望》走访了一位老人玉姐。

丈夫基伯离世之后,玉姐继续做着基伯做了一辈子的事情,斜挎一个橄榄形状的桶包,沿街售卖“飞机榄”,一种果饯小吃。橄榄果经过甘草、陈皮腌制后,吃起来甘甜可口,有润喉功效,而它的历史与香港同岁。

“飞机榄”的得名,源于它的售卖形式。沿街叫卖,再把橄榄“掟上楼”,也就是让橄榄像乘飞机一样向上飞到买家手里。TVB记者报道说,哪怕是八层楼,一样能飞得到,但这个香港土著才会记得的“飞机榄”,现在已经绝迹了。

在导演翁子光的新作《风再起时》里,有“飞机榄”的身影。那场讲男女主欢天喜地谈恋爱的歌舞段落里,售卖“飞机榄”的人在20世纪50年代香港街区一闪而过,镶嵌在短短几分钟里梦幻般的老香港街景。绸缎行,米粮店,街边水喉边上洗澡的小孩子,鱼贯而行的唱诗班,老街坊与字花档,小吃摊上的云吞面,等等。

《风再起时》剧照

“我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拍那时候的百货商场,老香港的商场非常漂亮。”翁子光说《风再起时》是他写给香港的一封情书,当时他在制作过程里很希望自己百岁的奶奶能有机会进影院看到这部片。“可惜奶奶已经走了,我当然想她能活到一百二十岁、一百三十岁。”

《风再起时》剧照

因为电影里的时间跨度,正好相当于老人家在香港度过的一生。
去年出版的《豹迹》以“回忆”入题,其作者、著名艺术史学家巫鸿先生写下了这样一段话:“对往昔的复述只能是重构,而重构必然是当下的行为,投下的是当下的影子。”
如果翁子光可以早一点告诉所有人,他想讲的是一段回忆,一场香港旧梦,一个当代人投向往昔一系列瞬间的影子,他的作品会得到更多人的理解和喜爱吗?

格纹西装上衣,格纹西裤 均来自 Bottega Veneta

《风再起时》的主人公脱胎于真实存在过的“四大探长”,在影片里,吕乐称“磊乐”,蓝刚称“南江”,颜雄称“严洪”,隐约来自粤语谐音,而韩森探长以及重要人物“猪油仔”则沿用了他们各自的花名。翁子光在2016年筹备这部影片的时候,十分了解“四大探长”这个香港警匪片里面经久不衰的母题。

《风再起时》剧照

也正是由于“四大探长”及那个时代的变化对如今香港社会形成了不可忽视的影响,相关影片一拍再拍,不仅有刘德华领衔的《五亿探长雷洛传》两部,还有向华强领衔的《蓝江传之反飞组风云》。

《五亿探长雷洛传》系列剧照
这两套作品在演员卡司上有联动,可以看成一整个系列,也可从“纯属巧合”的杜撰里轻易发现“四大探长”四人之间的密切联系。后来还有《四大探长》《O记三合会档案》,以及与这四人有关的人物演绎,如《跛豪》《金钱帝国》《追虎擒龙》《追龙》等。

《四大探长》海报

珠玉在前,翁子光决意做一版不一样角度的往昔重构,而合作过《踏血寻梅》成为朋友的郭富城,以及他心中的顶配卡司之一梁朝伟,就早早定了下来。值得一提的是,扮演“磊乐”的郭富城,恰好是《五亿探长雷洛传2:父子情仇》里雷洛雷老虎之子雷用贤的扮演者,其身份设定是廉政公署ICAC的首批成员之一。

《风再起时》剧照

从母题选择到演员安排,再到具体的艺术风格,翁子光的“迷影”情结显露无疑。有人说《风再起时》有王家卫的味道,对此,翁子光当着记者的面歪倒在沙发上,顽皮道:“我当然受了很多电影的影响,香港新浪潮、王家卫,确实是我小时候经常看到的作品啊。”

《风再起时》剧照

明线有警匪类型片的外皮,暗线则是新浪潮电影的技法、人文关怀,艺术电影的光影,所讲述的又是从抗战、暴动、警署贪腐到廉政公署成立的半个世纪。翁子光把自己作为一个香港社会史和香港电影史的亲历者所能见证的一切,浓缩在了全片143分钟的时长里,这可能真如他所说,是“一封情书”,甚至是对香港电影创作集体的致敬。


《风再起时》剧照



02

没有套路,全是感情

翁子光于1979年出生在一个寒微之家,与20世纪80年代有一年时差,但他自称是个“80后”。

“80后”“90后”这个标签的产生,在内地的语境里与社会改革不无关联,不少人认为,从80年代开始到90年代结束,二十年间出现的两拨当代人会因社会改革阶段不同,而具有截然不同的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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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出生成长在香港的翁子光对“80后”的自我认同,其实是与香港的社会革新联系在一起的。70年代后期,香港廉政公署成立,那时候,由真实存在的“四大探长”掌控的社会秩序逐渐分崩离析,新的社会关系、新的价值观纷纷萌生。而翁子光与他的同代人恰在这一新旧交替的晨昏线上成为了目击者,是廉政香港的初代受益人。

《风再起时》剧照

“我认为就是这两种力量,共同塑造了香港的今天。”翁子光说的两种力量,一是“磊乐”所代表的奋力往上游的草根,另一则是“南江”所代表的接受了英殖民时期高等教育的布尔乔亚式精英。在这样的思路下,他主动破了“四大探长”的原始母题,对主人公进行了大量的改编,决心要为香港电影解脱那种一提到警匪题材就只会打打杀杀的刻板印象。

《风再起时》剧照

《风再起时》剧照

对记者分享这些“私心”的时候,翁子光又有点坐不住了,他身上那种古龙小说里的侠气涌上了喉头。一说起港片,大家的印象就是赌场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城寨街头血拼、爆炸飞车,翁子光说:“这样的故事,我一辈子只可能拍一次,我生活在那里,我们不只有九龙城寨、重庆大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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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亲眼见过老香港时期,粤语、英文、上海话、潮州话、客家话等天南地北音在市井生活中交融在一起的灿烂丰富,见过警廉冲突,也见过警察不再吃霸王餐、变得能光明正大支付自己应交的车费。

《风再起时》剧照

“我小时候四五岁,学前面走路的一个上海女人讲话,被人家扭头骂了一顿,我也听不懂。”翁子光觉得这就是香港的特点,可以容纳不同的文化传统在这么一个小小的港湾之中,所以,他才在《风再起时》的创作里努力寻找这一切,寻找香港的昨日,有历史积淀的昨日,以及如何从最初的混乱过渡到有秩序的廉洁社会。

《风再起时》剧照

是情感让他选择了这个题目,也是情感让他选择了故事中的人物。


“我在用人物的情感推动剧情,情节是跟着他们的心理来的。”当然,这么做可能是一种自我挑战,翁子光尽兴地叛逆于同题类型片的常态,不再让剧情压着人物疲于奔命走完全程,没有驱使主人公一路像升级打怪、完成任务那样去缝合所有的情节点。他选择从人物内心深处的废墟开始挖掘,人物心理层面之外的街头械斗、争权夺利,这些类型片里常见的主菜,几乎都成了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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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使人物本身与生活的环境足够丰满,翁子光团队做了将近两年的社会走访、资料收集。

影片里除了用胶片拍摄主人公早期经历、营造回忆气氛,他还向TVB以及一位年迈的外籍摄影师购买了一批珍贵的资料片。有许多街景细致得令人联想起知名的香港街头摄影师何藩的经典作品。

磊乐、南江两个人分别在抗战时期形成了带着剧痛的创伤记忆,他们在后来的日子里寻求人与人的心灵相拥,也因此,翁子光转而侧重描绘两个人之间行云流水的默契,从公事到私事,甚至到了对家眷的照料上。

《风再起时》剧照

片中那半个世纪里的香港,上下昏聩、观念腐化,警察和黑社会狼狈为奸。乱世之下,做差佬,或是做烂仔,其实就像点指兵兵一样偶然,与信念无关。

在翁子光的镜头中,家境有如云泥的磊乐、南江都曾经正直、单纯、一尘不染,但为了从黑帮横行的时代重建小家和大环境的秩序,两个人也都利用权力填满私欲,做起了社会秩序的统领。这些人曾改变一个时代,但他们也自知只是下一个时代的垫脚石,历史巨轮早晚要碾过他们在后世被称为极权者、极罪者的身躯。

《风再起时》剧照

03

觅知音,温旧梦

从筹拍到现在七年过去,今年元宵节,《风再起时》终于登上银幕。大咖打头阵,枭雄相厮杀,是这些年来,该作在观众眼里的最大卖点。而当春节档的观影热尚未褪去,《风再起时》带着这样的第一印象面对其导演翁子光还在一点点摸索的庞大市场时,可预见的争议如海啸般转头向翁子光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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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子光觉得,基于大家对港片的刻板印象,如果作品里面没有生猛打斗和紧凑剧情,观众可能就会有“受骗”的感觉。他曾经向宣传团队反映,弱化这种印象,让观众知晓《风再起时》其实是一部有香港情怀的言情历史电影。“这个说法也许不好卖,但我相信它有它的观众,有它的知音。”

《风再起时》剧照

《风再起时》剧照

在社交媒体上,翁子光的知音的确存在。首批观众对《风再起时》褒贬不一,凛凛劲风撼动票房预期。

上映第二天,翁子光就发出一条长微博,向多年来一直在努力的团队伙伴致谢,同时对质疑声作出了回应。“最难听的,是谐音的‘依托答辩’,已是去到‘侮辱’的阶段了。”

奈何,在今天,电影市场与创作者的关系大致如是。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电影市场成了一张赌桌。作品不是作品,而是赌桌上的几叠筹码。创作者就像一群逢赌必输还不肯放弃的玩家,他们的作品一旦上映,赔率便一路飙升,偶尔出现几个叫好又叫座的片子,好像是意外爆冷。但要是“输了”,那对于创作者又是难以翻身的深渊,挫骨扬灰式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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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这么费力不讨好,为什么还有人继续投拍电影?或许,生存第一,再怎么输也总有人愿意“揾食”,舍得拿几年辛苦、隐忍换残羹冷炙。又或许,有的人天生执着,不肯以票房输赢看创作,难以接受电影创作被扭曲成一场赌博的事实,而继续拍就是他们的抵抗。
翁子光想在后一种“或许”中坚持,这源于他对创作的执念。

“我没有觉得三四线的观众我们应该用别样的眼光去对待,因为我不想活在一个地方是大家为了赚快钱,然后就不去经营一种可以跟大家分享不一样的、美的东西,人没有贵贱之分,不同的文化背景对事情有不同的理解。”

他有些气愤地说,批评没关系,本来就是要拍给大家观看的,不过有的批评实在是乱骂一气,对创作者,特别是年轻的创作者伤害极大。

从《明媚时光》到《踏血寻梅》,再到现在的《风再起时》,可能从最近这部片开始,翁子光才第一次被内地的院线观众知道。而大家一看他过往的创作,看到的似乎都是一些面貌大相径庭的作品。

《踏血寻梅》海报

如果一定要把作品和创作者放在赌桌上讲,翁子光在创作上的作者性可能会被忽视。加上他健谈、松弛的外在状态,让人感觉好像是拍青春期也行,拍犯罪也行,拍拍年代戏,再拍拍爱情片,为了挣钱没必要孤注一掷。但深入到创作层面,这些作品所展示的他对于微观的香港社会,以及人们精神面貌、所思所想的社会学式观察,实际一脉相承。

“要做一个文化观察者。”这是两年前翁子光因《风再起时》接受采访时所提出的创作观,如今他这样总结:“创作寄托了我的情怀,我圆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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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制/葛海晨

摄影/韩心璐

编辑&统筹/Timmy

采访&撰文/superhat

形象/陈柳凝

妆发/夏夏

制片/何盛意

服装助理/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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